木瓜树下的我们:第二章
南苼没有死,那晚在我家吃饭,屋外下着瓢泼似的大雨,闪电雷鸣击打在猪圈楼后的木瓜树上,击打在远处的山脊上,像是打在南苼身上一样让我们全家食不下咽,只是一个劲儿让南苼吃饭,雨帘遮住了屋外的世界,也遮住了南苼满是伤痕的眉和眼。
屋里漆黑一片,花果园这小地方一旦打雷就停电,父亲只好让我摸着黑到楼上去找煤油灯和煤油大胶壶。南苼看着我父亲的背影,看着他把都点大小的煤油灯挂到垂满辣椒的竹楼板上,从始至终一句话也不说。母亲端上新磨的豆腐花和油炒的辣椒水,弟弟围着炕上冒热气的油锅打转,等父亲把锅抬上装有烟囱的煤火炉子上,弟弟妹妹两个人就争前恐后的抢唯一一把火钳去扒炕里木炭孵熟的土豆,妹妹把最大的土豆给了南苼,弟弟用衣服兜着炸的开花的玉米倒在南苼面前的煤火盘上,我躲在里屋准备碗筷,看见南苼没有吃东西,他把弟妹给他的都偷偷地装进了裤包里。
灰暗的灯光下,南苼只是低着头吃饭,不小心触及我难过的眼神便做贼似的垂下头,眼底多了些我看不懂的凉伤。
吃完饭,爷爷怜惜说明天他就带着南苼去找他爸爸说清楚,父亲带进了卧房,屋里有两张床,大床是父亲和母亲的,小床是我和弟弟、妹妹睡的,父亲怕我们着凉于是搬了小楼梯进卧房,在二楼竹地板上用很多稻草、破棉衣铺好了一个床。最后垫上一张飘着古龙水味道的席子,席子是父亲大学时候用的,上面有很多墨迹。南苼怕老鼠,母亲就叫我和他一起在楼上睡,南苼脸上才稍微有点暖和的色彩。
晚上,电闪雷鸣,震得要掀了房子那般,我和南苼露出两颗脑袋,望着唯一一块代替瓦的玻璃流过的潺潺水声,心里胡思乱想着。我在想,南苼的原来的妈妈到哪里去了呢,南苼怎么睡在我家猪圈楼上呢,南苼明天会回家去吗,爷爷能说服南苼的爸爸不打他吗,南苼会不会不读书了,南苼的书包被他爸爸撕坏了,我去母亲那里找了针线补好了,他会不会嫌我缝得不好看而不要了呢,我可照着科学书在上面绣了一把他喜欢的机关枪呢······南苼,南苼。你在想什么呢?
我想南苼或许在羡慕我家的温暖吧,而他呢,听爷爷说他妈妈生下她后就跟城里人跑了,他父亲恨她妈嫌贫爱富,连带着也恨南苼的“不识抬举”以及“不听话”。
明明南苼就在我身后,我却仿佛感觉不到他存在一样,这晚上我想了很多,把十一岁前的所有关于南苼的事情都想了一便,接着想我的弟弟妹妹,他们不也像男生一样可怜吗,都是没父母的孩子,如果当初父亲也把南苼捡回家就好了,男生也不必受那么多苦。我抱着被子呜呜咽咽地哭了。哭着哭着我睡着了,梦里,我长大了,穿着雪一样白的连衣裙,南苼却还像小时候那样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笑嘻嘻地解鞋带给我绑扁担,绑头发,绑我经常磕磕碰碰的伤口。
爱做梦的年龄,只要做梦就会睡的恨死,等第二天,空空荡荡的床铺,我反应过来的第一直觉就是去找床头上挂着的的书包。
书包不见了,和南苼一样不翼而飞了!
作者:蒙学苼